陳建軍:豐子愷與《風報》
《風報》是一種綜合類小報,1947年5月1日創刊于上海,社長李嵩年,風報社出版,影藝出版公司經理發行,館址位于吳江路66號。從第1號至第4號,報眉有“試報”字樣。1949年4月26日出版的第572號,是目前所見最后一期。
豐子愷曾在《風報》上發表了五篇散文和一組手札。
五篇散文為《漢口的謊報》《洞中的慘史》《警報作媒人》《與尸為鄰》和《蜀道奇遇記》,均刊于《風報》第1版。其中,《漢口的謊報》載1947年5月5日、6日、7日第5號、第6號、第7號,《洞中的慘史》載5月7日、8日、9日第7號、第8號、第9號,《警報作媒人》(下圖)載5月10日、11日、12日第10號、第11號、第12號,《與尸為鄰》載5月13日、14日第13號、第14號,《蜀道奇遇記》載5月15日、16日、17日、18日第15號、第16號、第17號、第18號。五篇散文中均附有插圖(漫畫),共計9幅。
《洞中的慘史》(又題“防空洞中所聞”)、《與尸為鄰》(又題“陪都覓屋記”)和《蜀道奇遇記》,已收入海豚出版社2016年10月版《豐子愷全集》,另兩篇則為新發現的集外文。
1938年春,豐子愷住在漢口開明書店的樓上。一天下午,一位店員告訴他:“沈雁冰在廣州被炸死了!”沈雁冰(茅盾)是豐子愷的老友,沈夫人孔世珍(德沚)小時曾在豐子愷的大姐所辦學校里讀書并寄宿在他家里。豐子愷聞此消息,異常悲憤。后一王君對他說:“昨天在廣州被炸死的,是孫寒冰,不是沈雁冰?!薄皩O寒冰”與“沈雁冰”發音近似,原來是那位店員聽錯了?!稘h口的謊報》所寫的就是這件事。
《警報作媒人》逐次記述了與一對夫妻相見的情狀,極富傳奇性:1938年夏,豐子愷在桂林,一有警報即逃入山洞。一次,在山洞里看見一對青年男女,男的左嘴角上生一粒仁丹大小黑痣,女的右耳邊有一塊紐扣大小紅痣。后來,豐子愷應浙江大學之聘,從桂林遷居宜山。宜山警報更多。有一次,在江邊一個洞里,他又看見了這一對男女。南寧失守,豐子愷逃到都勻。都勻沒有山洞,警報來時,常到荒山里去躲避。有一次,他坐在大樹下,“忽然發見黑痣和紅痣并肩而來”。1942年冬,豐子愷到了重慶。一天,他在歌樂山車站等汽車,竟又遇到了這對男女。1947年5月,豐子愷寓居杭州西湖。一個雨天,湖心亭的和尚請他去吃素齋。飯前,他倚欄閑看,“忽見一只游船向湖心亭埠上停泊”,使他大吃一驚的是,“載來的正是黑痣紅痣的一家”。
這五篇散文,總題“八年亂離草”。豐子愷以“八年亂離草”為總題所發表的散文還有《“藝術的逃難”》《沙坪小屋的鵝》和《宜山遇炸記》?!栋四觌x亂草》是豐子愷計劃寫作的一本隨筆集,曾被列為“導報叢書第三種”。豐子愷編輯的上?!秾蟆吩驴?946年8月1日第1卷第1期登過出版廣告,內中稱“本書收集豐先生勝利后隨筆三十篇,都十萬言,每篇由豐先生精加插圖,用連史紙精印,線裝本,刻編輯中,即將出版”,惜未果。
一組手札,共16通,連載于《風報》1948年2月1日第273號至2月19日第287號第2版,總題“雁來鴻”。這組手札作于1945至1946年間,是了解豐子愷生平事跡的重要史料。茲將第2通、第4通、第11—14通抄錄如下:
今日為弟居沙坪壩之最后一日。明晨即離此屋,遷入城中開明書店。文章已寫了兩篇,每篇三千言,久不寫作,速度不高,況插圖未繪,只得入城后寄出了,恐尊處盼待,特先奉達。(2月1日第273號)
示奉到,二百萬元亦收到,全文及插圖廿九日一定航空寄出。因新遷入城,人事紛亂,故預計須廿九日可完成也。承示王先生囑畫,今日乘興寫遵義景一幅,隨函附上,并附一信,均請代奉,至于筆潤萬萬不可收,即對外人收潤亦不需此數,即懇先生代為將二百萬元璧還,免得匯還,請為暫墊,他日稿費上扣還,至要至要。
長江水位又低,輪船尚未暢通,飛機亦機會難得,故弟返滬之期,擬再略緩,況展覽作品尚未齊全,趁此候船之暇,稍事整理,亦兩便也。(2月5日第277號)
拙稿俟十萬言出單行本,甚好,到滬后面談。房子問題,此乃弟歸計中最大問題,家有五人,至少需二個房間,弟更定到滬后住公寓,赴杭省問親友后,即赴北平卜居,如能滬上找到房子,則在滬久住,暫不赴北平亦可也。弟今無家可歸,又無職業牽累,故可到處為家。歸期大約在七月初,已托民生公司設法五人艙位矣。(2月14日第282號)
弟原擬卜居北平,今內亂如此,倘七八月間無好轉,則北行之事只得暫緩,而在滬杭一帶卜居,能與先生法鄰,共數晨夕,誠屬至佳,但倘房屋有限,則弟到滬后,一二月內必可另覓住處,總之,只求初到時有安身之處,不致彷徨,足矣。(2月15日第283號)
弟時運不佳,輪船已到手,忽下令停止復員,得而復失。改乘火車汽車,由寶雞洛陽到浦口,路上相當吃力。而汽車亦被截止登記。(本來很容易,自約廿五人,包一車,次日即開)現在只有飛機一路有望,(正在尋找九牛二虎,可惜所識?;⒕鸦鼐?,此間小機關反而難弄。)以期早日成行。一有頭緒,當即先函奉達,報告動身日期,余面罄。(2月16日第284號)
旬日來物色交通工具,得而復失,失而復得者數四,原因,半為停止復員令及中航工潮之故,半為貪快適想坐飛機,惜重價不愿買黑票。今決心放低標準,不求舒適,但求速行,決于六月卅日乘汽車到寶雞,五天。改趁火車到南京,三天。七月十日左右當可抵滬相見。車系約伴包開,今日已繳費,故決不落空也。倘肯早走此路,一月前已抵滬矣。(2月17日第285號)
1946年4月20日,豐子愷賣掉沙坪壩小屋,遷居重慶開明書店棧房。7月3日,乘汽車離開重慶,取道綿陽、廣元至陜西漢中、寶雞。8月1日,乘火車抵開封。后患病十日,病愈而戰亂忽起,遂西返鄭州,乘平漢車,于20日到漢口。9月15日,終于回到上海。從離渝到返滬,歷時兩個多月。其一路艱辛,從《風報》上的一組手札中也可略知一二。
這組手札都無抬頭(收件者),信末也未署寫作時間。經查,《風報》上的第1通、第3通、第7通、第9通,均是豐子愷寫給上?!秾蟆肪幷叩?,此前曾在《導報》半月刊上發表過(《風報》所刊,多系節錄)。最后一通,即第16通,曾載上?!抖Y拜六》周刊1946年12月7日復刊第54期之《禮拜六副刊》第1號,是豐子愷寫給該副刊主編周天籟的。除這5通之外,其余11通均不見收入《豐子愷全集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