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周之星 | 劉海亮:龍湖記(2023年第9期)
“本周之星”是中國作家網原創頻道的重點欄目,每天經由一審和二審從海量的原創作者來稿中選取每日8篇“重點推薦”作品,每周再從中選取“一周精選”作品,最后結合“一周精選”和每位編輯老師的個人推薦從中選出一位“本周之星”,并配發推薦語和朗誦,在中國作家網網站和微信公眾號共同推介?!氨局苤恰钡脑u選以作品質量為主,同時參考本作者在網站發表作品的數量與質量,涵蓋小說、詩歌、散文等體裁,是對一個寫作者總體水平的考量。
——欄目主持:鄧潔舲
本周之星:劉海亮
劉海亮,筆名故園風雨,70后,河北省滄州市孟村縣人。部分作品散見于《檢察日報》《詩刊》《詩潮》《詩選刊》《星星》《散文詩世界》《散文風》《西部散文選刊》《西部散文選刊》(原創版)等。參加河北省第四屆青年詩會。河北省作家協會會員。中華詩詞學會會員。
作品推薦:
龍湖記
龍湖像燭火,有的時候,則更像紅顏知己。
1
有些出乎意料,三月里來,最先報春的竟是龍湖畔的幾樹梅花,紅似火,白勝雪,即便遙遙相望,那濃郁的馨香已然沁人心脾。落日余暉,諸峰環抱,湖水粼粼而鳴,矯健的鷗鳥沖霄飛去。
大約有六年,每每黃昏時刻,我都會自龍湖的西岸登山,一路逶迤,轉上一大圈,再度回到出發點,縱目四眺,早已萬家燈火。后來終于走壞了膝子,將養了好久,才恢復一點點狀態,但最多也只能做到繞湖緩行,望山而興嘆。
2
龍湖的前世今生,如若探賾索隱,鉤深致遠,自另有一番浮沉?!褒埡笔俏业暮喍灾?,它真正的名字應當喚作老龍眼水庫?!袄淆堁邸钡膩須v本是指此地一處舜耕山的地下涌泉,因為泉眼周圍有巨石酷似龍形,故名“龍眼”,久而久之,逐漸演化為“老龍眼”。而另一個構成部分的“水庫”二字,則是因為早先附近開山挖煤,形成了巨大的礦坑塌陷,上世紀五十年代攔谷筑壩,遂有了大水的輪廓。后來毗鄰的舜耕山大規模綠化,二者自然而然地共同形成了今日著名的舜耕山森林公園風景區。
3
自2012年抵淮,從現實意義上講,所謂苦行生涯便拉開了大幕。
一征人,一陋室,白日里忙于搬磚尚可消遣,最難熬的是五點半下班之后,以及節假日里仿佛留白一樣浩蕩的惆悵與蒼茫。這與當年名噪一時的北大教師王青松、張梅夫婦歸隱山林還不同,他們至少可以相互支撐,后來又有了兒子王小宇,其間苦惱無非是物資匱乏而已。況且前后不過十年。而掐指一算,2012年至今,也已十一年了,教我如何不唏噓。
十數載間,除了偶爾北歸,大部分光陰消耗在江淮。所幸要輔導小孩子,每晚兩三個小時視頻,女兒與兒子高中之前,沒怎么上過課外班,他們把做好的作業或者試卷拍過來,然后打開攝像頭,我逐一檢查講解,有時苦口婆心,有時“慷慨激昂”,忍不住了便囑托網線那端旁觀的妻,“屁股上給他(她)拍兩下,可氣死我了!”所以,對那些妖魔化網絡時代之輩,我歷來側目視之,先不說寫作的便利,單在解決輔導孩子學習的問題上,已稱得上有功。
4
龍湖距寓所,向南一點幾公里,舜耕山亦然。要想抵達龍湖,先要經過老龍眼菜市街,街以湖名,順其自然。昔年的老龍眼菜市街破敗粗糙,地上凹凸不平不說,間或污水橫流。但那時候,攤販們相對閑散一些,個中不乏老頭老太,從近郊的農村里來,兜售些家里的土產。后來,菜市街改造,在南端建立了專門的室內市場,街道上除了兩側的店面與來往的行人,市面清減了不少。
一般而言,基本的生活物資菜市街一應俱全,從日用百貨,到水果蔬菜,到衣帽飲食,甚至還有理發館,藥店,通訊公司,酒坊(可以自釀那種)??傊?,就像所有中國城市里最溫暖最近地氣的那條老街,熙熙攘攘,喧喧囂囂,人間煙火,悲歡離合,或許本地人并不覺得如何,但對于一個孤獨沉默孑孓而行的外來客,卻有著難以言喻的治愈作用。
到菜市街采購,因為尋常多素食,西紅柿,黃瓜,豆芽,豆角,豆腐,再加上綠葉菜,滿滿的“修行即視感”。陶淵明講得甚為鞭辟入里,“結廬在人境,而無車馬喧。問君何能爾?心遠地自偏?!?/p>
心里靜不下來,縱是逃到喜馬拉雅山,也算不上真正的隱士。
5
要到龍湖去,走過菜市街,一條大道直貫東西,這條大道便叫金家嶺路。說是嶺就是嶺,因為地勢海拔明顯增高,想來遙遠紀年,此地已經入山,至少也到了丘嶺地帶。
龍湖附近的山嶺,多帶個“家”字。金家嶺之外,還有劉家大山,張家大山……從字面上揣測,像是“老輩子”高門大戶各自的私產。江淮多煤,多到似乎隨便找個地兒掘下去,就能掘到厚厚的黑金。山上,嶺上,有田,有木,有水,有魚,若是說無主,絕對教人難以采信。
現在的金家嶺路,尤其是與老龍眼菜市街相接的岔口區,左近的酒店飯館鱗次櫛比,一家挨著一家,慣常如果不去田東或大通,便與朋友們在這兒小聚,大江南北的特色菜系,云集薈萃,一到夜晚,霓虹閃爍,流光溢彩,別有一番繁華氣象。而連帶著,與金家嶺路咫尺之遙的龍湖西岸,這些年也多出來些“山莊”“小鎮”“人家”“大院”,你方唱罷我登場,走馬燈也似。
6
過了金家嶺,正是龍眼湖。
舉步而上,順著曲折的甬道攀登,幾分鐘的路程,忽而豁然開朗,一座大湖沖撞而來。兩面環山,兩面圍城,龍湖稱得上是得天獨厚。北側是大堤,西側、東側,各由坡勢,南側則屬舜耕山,環湖公路寬闊平坦,繞湖一遭,定會汗生涔涔,心曠神怡。
湖中有小島,那兒是水鳥的棲息地,能叫得出名字來的就有鳧、鷗、鷺,鶯雀則不計。湖畔亭也有,橋也有,特別是與舜耕山融為一體的南岸,樹木參天,行人絡繹。吊噪子的,唱歌的,跳舞的,拍視頻的。全家出行的,同樣不在少數。
不過呢,明明屬于靜謐之地,到了人影幢幢,反倒變成不討喜。因而,哪怕想找個地方坐一會兒,要么到山上,要么去更南一些的山谷。
7
無法與梭羅的瓦爾登湖,史鐵生的地壇,甚至是陳先發的黑池壩,相提并論。
也不可能因為一個外來行者的寄居,而上升到文化符號的高度。龍湖自有著獨特而深厚的歷史人文底蘊。
可不是有人說嘛,這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,冥冥之中,就是結緣而來,至于何時緣盡而去,尚且沒有發生的事情,莫管。
眼前頂頂重要的,莫過于你和著它的波瀾,賞梅,賞荷,盟于鷗鳥,貪于斜陽。
春它的春,秋它的秋,別無旁涉。
本期點評1:
劉海亮的《龍湖記》是外來寄居者對于龍湖山色浮光掠影的記錄,其中有寂寞、孤冷與唏噓,也不乏喧囂人間煙火氣的點染。作者外派至此十一年,龍湖周遭與寓所之間是他最主要的休閑半徑,也是他的晨鐘暮鼓,每每陪伴他入夜和晨醒(“龍湖像燭火,有時更像紅顏知己”)。
遠離妻子兒女,孤身孑孓于陌生的處境中,任由龍湖春光有多旖旎,作者始終感覺是“隔”著的,散文的視角隨著作者日常的散步路線所移動——老龍眼菜市場,金家嶺路,龍眼湖畔。作者就如同每一次平常的散步一般,將上述地點蜻蜓點水般提及,但這僅僅是一種粗獷的“瀏覽”,如同手持攝像機的“一閃而過”。作者似乎在堅守自己的外來者身份,避免成為這些“熙熙攘攘”“流光溢彩”的局中人。
孤獨苦悶,是散文的核心情緒。所謂“歡愉之辭難工,窮苦之言易好”,對于苦悶的描寫,由古及今,有著強大的文學母題和書寫傳統,后來的寫作者,一不留神就跌入這樣的傳統(陷阱)當中。其實,人生大多苦悶,本質上是人與環境的捍格,包括人與周遭的物理環境、與內在的心理環境、與現實的社會環境。優秀的作家,能在文字中將這三者疊加融合,并從中創造新的意象、新的思想、新的哲學美學觀念。在作者劉海亮筆下,龍湖僅僅是一個客觀存在物,不是李白“相看兩不厭”的敬亭山,不是蘇東坡的“寂寞沙洲冷”,不是柳河東“悄愴幽邃”的小石潭,也不是與史鐵生相互凝視的地壇。龍湖作為一種文學建構,作者還有很長的道路需要探索。不過,我倒也激賞作者所說的,“就是結緣而來,至于何時緣盡而去,尚且沒有發生的事情,莫管。眼前頂頂重要的,莫過于你和著它的波瀾?!?/p>
此外,作者行文存在部分漢語自造詞的生硬以及語法錯誤,雖然當代散文有講究煉字煉句的一派,也有激進的語言實驗,但用詞準確妥帖、文從字順應當是一名散文作者的基本要求,需要格外注意。
——康春華 (《文藝報》編輯、青年評論家)
本期點評2:
劉海亮的筆下,龍湖是常人看見的森林公園,一個人工水庫,就在喧囂的生活旁邊,而于作者,它是遙遠的,遠到像他追求的苦行生涯和對古時隱士的暗自向往,然而龍湖又是親近親切的,就像知己,像某一位熟悉的老人,可以隨口叫出昵稱,甚至是不傷大雅的綽號。
仁者樂山,智者樂水。就這樣,一處水流,一個地方,一種生活,把自己融進去,擁有平凡無奇的俗常,又把自己超脫出來,獲得了遠觀和思索,這樣的狀態正如作者所言“眼前,頂頂重要的,莫過于你和著它的波瀾?!边@是作者對龍湖的深情和對書寫的徹悟。
散文里藏著真性情。劉海亮是網站原創平臺的老作者,多年來孜孜不倦的書寫,讓我們看見了他的行走、閱讀、觀察和思考以及堅守堅韌。他的文章里多真誠、率性,少忸怩作態,更多思考和追問,也時有讀來稍感艱澀晦暗的詩歌和直抒胸臆的雜文,讓人感受到作者在書寫中力求變化的左沖右突和大膽嘗試。文章語言,也許受傳統影響,字里行間透著古意。文章結構,又受當前網文影響,稍顯隨意和散漫。不論如何,文章成了,那就任其“秋它的秋,春它的春”,正合了自然流露、寵辱不驚的心意,只要心中的燭火不熄、流水不斷,那就是獨有的最好的景致。
——陳丹玲(貴州省銅仁市作家協會副主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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